高原的崇山峻嶺之間,居住著眾多民族,他們也許同飲一條江,同靠一座山,但有共性而外,還有差異性。差異性主要體現(xiàn)在生活習(xí)性、民俗、文化、信仰等方面,如果處理不當(dāng),或沒有相通的脈絡(luò),很容易發(fā)生各種矛盾和沖突。但茶馬古道沿途的村莊和集鎮(zhèn),不管生活著多少個民族,他們都彼此尊重和包容,能夠和睦相處、團(tuán)結(jié)互助。無疑,這條古道便是各民族同胞之間的情感紐帶。小小的馬蹄,踏出民族的和弦音。
茶馬古道上行走的有彝、藏、白、納西、苗等民族同胞的馬幫,他們命運相連,生死相依,從不結(jié)仇。路窄處,他們主動避讓;有難處,他們相互幫扶;遇險情,他們共同抵抗。他們親如兄弟,成就可貴的馬幫精神。他們的腳印層疊在一起,成為一部厚厚的民族團(tuán)結(jié)之書,成為一座高高的民族共榮之碑。
通過茶馬古道,有些民族已完全融合在一起,像西藏的鹽井,有一個納西族村子,他們的祖輩是從麗江遷徙過去的,與當(dāng)?shù)氐牟刈逋钤跒憸娼?。到現(xiàn)在,這個村子的人依然是納西族,但他們平常說話卻用藏語,已經(jīng)不會說納西話。不了解根源的人,還以為他們是土生土長的藏族同胞。
重返茶馬古道,不管是抵達(dá)藏區(qū),還是其他民族地區(qū),我雖聽不懂當(dāng)?shù)厝说恼Z言,但從他們和善的面容和眼神里,感覺到的是久違的人與人之間的暖情和友愛。
茶馬古道是具有神性的一條路,與信仰緊密相連。西藏是世界的制高點,也是靈魂的制高點,在這里,人們能靜心和凈心,能得到感化和開悟,從而活得更加幸福和超然。不管是滇藏線,還是川藏線,茶馬古道最終都抵達(dá)同一個高度。
茶馬古道承載著救贖靈魂的使命,佛教信徒朝圣走的是這條路,西方傳教士背著十字架和《圣經(jīng)》走的是這條路,他們信奉不同,但他們的核心和宗旨是一致的。在高原的圣土上,他們不是水火不容,而是同生共長。所以,至今我們還能看到一幕幕不可思議、令人感嘆的場景。
在茶馬古道經(jīng)過的怒江地區(qū),我們看到同一個家庭有三四種宗教信仰,而竟然能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,相處得比一般的家庭還要和睦;在各路馬幫會合的康定,河的此岸是一座寺廟,彼岸是一座教堂,二者相隔之近真的不多見,能長期友好相望和并存亦不多見。像這樣具有傳奇色彩的,在茶馬古道沿途不計其數(shù)。
追尋著馬幫的足跡,我一路行走,目光碰觸到輕盈的白云、純凈的藍(lán)天、圣潔的雪山,碰觸到路口的瑪尼堆、高處的經(jīng)幡、巖石上的佛像,致使各種俗念紛紛脫落,身心越來越輕。高原人對神靈的敬畏,其實是對自然的敬畏,對生命的敬畏。有敬畏,才能被凈化。
盡管長詩《茶馬古道記》一出版問世,就備受各界關(guān)注并引起強(qiáng)烈反響,且獲得代表著至高榮耀的全國少數(shù)民族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“駿馬獎”,但我沒有為此引以為豪。因為我清醒地認(rèn)識到,自己只是一名記錄者或呈現(xiàn)者,那數(shù)不盡的馬蹄印,那清脆的銅鈴聲,那深深的拐子窩,那或悲或喜的故事,那綿綿的煙火味和神圣的信仰之光,都是祖輩留給我們的珍貴財富。
茶馬古道,有血、有肉、有骨頭,有硬度、有溫度、有靈氣。它不會止于《茶馬古道記》,也不會止于高速路暢通的時代,因為它通往民族魂和生命凈地,不論何時,它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,而且有不可替代性。
作者簡介:何永飛,80后知名青年作家、詩人。經(jīng)歷過幾重挫折,出版過幾本著作,失去過幾顆星星,得到過幾縷陽光。僅此而已,僅此足矣。